大家好我是麦高 发表于 2014-9-10 19:57:58

宝刀新传(十)

    秦相海下班回家。夜班,从晚上11:00点到早上9:00。在矿上有宿舍,可他坚持回家,因为父亲,下了一辈子煤窑的老汉,得了矽肺病,什么重活都干不了,家里就爷儿俩。矿上发了吃饭卡,每月都有几十块钱打进,秦相海从来不用它吃饭,卡上的钱全都在超市买了东西,给父亲。工友都笑话他,他不在乎,一人一个活法,没什么。
    父亲一辈子就是个一线工人,没干什么大事,实在人,受人爱戴,结果前几年当了职工代表。他很当回事,每年职代会就他准备得最充分,把自己平时听到看到想到的全都写进提案。在会上老总解答提案时念到他的,他就浑身绷紧,直眉瞪眼地看、听。解答完了,他松口气,是通过了。他耷拉下头,就是没通过。前年职代会前下了文件,说提案是一事一议,每人只有一份表,还不得把所谓要求和意见写进去,这让他这直性子人很伤脑筋。也是,没有要求和意见,那提什么案?结果他违心地隔了一年没提。开会也没了往日的劲头,只是听、看、举手、放下。两天一晃而过,他反觉得累得受不了。
    去年职代会,正好工资法颁布了,这是大事。他细细地看了,再结合自己矿上的实际,又有了话说。在讨论的时候,他针对工作时间及各项补贴提了一大堆意见:超出法定时间,补助算入工资总额就算涨工资,这当然不对。这一来闯了大祸。会后一个月,他从掘进队调到了采煤队,原来是组长,现在抡起了大锹。队长照顾他年纪大,让他看煤溜、排水,可干了一礼拜,队长接到电话,是老总助理,厉声斥责:“给你人是让他闲着享福吗!”完了,又抡起了大锹。随后,在一次体检中,他被告知得了矽肺病,勒令解除合同。但他没有退休工资,因为他仅仅是一名合同工。厄运不光在他身上,原本准备转正的儿子也落空了。他觉得自己被扔了,像一块矸石。
    秦相海绝没有埋怨父亲的想法,他是个闷葫芦,只知道干活,别的都不计较。但是,又一次剧变找到了父子俩。公司文件,所有合同工全部解除合同,补偿款按工作时间算,标准是每年补偿上年一个月的月平均工资。秦相海工作了13年,算下来就是2万多点,还要扣除去年放的两个月假。他更加沉默。同时被解除的有100来人,就有人认为这是公司在新劳动法出台前甩包袱,于是他们开始联合起来,找矿方谈判。矿方只派出劳资科长谈,不管大家说什么,他只是摇头。大家伙一看不是路,找老总,可根本找不到,出国了。找公司,公司说文件下了,但要求各矿自行决定,问题又推回来。一个月过去了,部分工人决定:打官司!开始凑钱,每人1000元,联系了40多人。律师很干脆:这就是违法!一定会赢!大伙放了心。可上了法庭,大伙又没了底。矿方一味承认:是违法了,但已依照相关法规进行了赔偿。大伙才明白:那几万块钱就是赔偿的全部。官司赢了,可前途更加渺茫。再去找矿方要求提高赔偿金,劳资科长坐在转椅上,抖着腿,轻松地说:“早知道就是这个结果!让你们听话你们不听,现在后悔了吧?早听话什么都少不了,现在什么都没了。走吧!”
    所有以上活动,秦相海始终没有参加。拿了钱回家,跟父亲说了经过,父亲沉默有顷,忽然间胸膛起伏,呼哧喘气。秦相海赶紧为他抚前胸、捶后背,好半天,好了。父亲问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秦相海闷声说:“猪肉贵了。”父亲点点头。父子俩忙了一个礼拜,院里多了一排猪圈。
    也就在同时,上告的矿工们又作出一个决定:到市政府去评理。可他们毕竟是一群来自底层的工人,被市政府的名头和门口的武警给吓住了,不敢进。后来听说省里要人来开会,他们约齐了,这时只剩十几个人。到了市政府对面等着。看着有一溜小车驶来,马上冲到路上,有人从怀里拿出标语撑开举起,上写“农民工血汗钱找谁要”。这下热闹了,原本只看车队的记者这下纷纷转向,包围了这十几个人,喀嚓喀嚓地拍照,七嘴八舌地询问。热闹了一会儿,警察呼隆上场,把他们推向路边。撕缠了20多分钟,矿方来人了,工会主席和劳资科长。这次劳资科长一脸的卑笑,打着哈哈,说什么“大家自己人何必呢何必呢钱早准备好就等大家领了哈哈”。财务科长阴着脸从车上下来,背后跟着出纳。工会主席打着哈哈给大家发烟,身后两个干事跟着帮忙,连推带拽,把一帮人哄到远处,按人头发钱,去年的年终奖。工人们默默地接过钱。工会主席哈哈着说:“大家放心,我们工会永远是你们的当家人嘛!哈哈!”旁边的劳资科长也陪着笑,只有财务科长依旧阴沉着脸。这次行动结束了。但是,工人们回去一合计,发现上访、打官司办不了的事,只这样一干就会不一样,不免得意起来,纷纷谋划下次该找什么机会再去搞他一下子。这不禁让人悲哀。原本为自己争取正当权利的人们,却不得不用不正当的方式去完成。这是有害的,这样做蒙蔽了他们的双眼,只看到手里能抓到的一点点利益,却放弃了更大的目标,那就是按合同法要求自己的真正权利。
    这些人很快四散了,因为生活毕竟是现实的。大部分人又找了活干,还是干老本行,不过是去了更小的煤矿。
    这一段时间,秦相海买了猪崽儿,放在圈里。每天骑三轮车跑遍高平各家饭店收泔水,一天一趟,准时在晚上9:00点。
    白天喂猪时,看着它们低头哗哗抢嘴的样子,不由得想起和自己一样的那群人。闲下来也会去山沟找些能喂猪的野菜,打成一捆背回来,在院子里剁碎。他觉得那把砍刀特别好用,是父亲上班时从二级路边拣来的。当时他觉得奇怪,一把砍刀怎么会造成这样又细又长的样子,还挺讲究的用皮套子套住。想归想,反正每天把野菜扔地上就拿刀来剁。剁的时候根本不费力,往草上一放就已落下。他说:“爹,这么好用的砍刀不知得花多少钱才买得到。那丢的人一定心疼,怕得花上100块钱来换的吧?”

纳税者 发表于 2014-10-5 15:24:14

哪个矿的工人
页: [1]
查看完整版本: 宝刀新传(十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