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黑猪帝国」（二）

胡晓光

    “黑猪”实名叫宋魁祥。１９６５年，高平城北村发生了一宗有意思的事情。隔壁邻居三家同天生下了三个男孩子。其中一个生的白白胖胖，煞是惹人喜爱，这家人亲的不知如何叫法。庄稼户期盼六畜兴旺，上年纪的家人脱口给这男孩叫出“白猪”，以表舔犊欢喜之意。另一个男孩却有奇怪的胎带，这孩子一生出来头上的毛发便有一块无一块，于是有人戏称做“花猪”。还有宋魁祥，娘肚里爬出来，其瘦无比，且黑不溜球的像团煤炭，但活泼好动，他奶奶这时也知邻居产生出“白猪”、“花猪”，血缘亲情，喜孜孜的一声“黑猪”，油然出口。这便成了黑猪历史的源头。

    黑猪来世的那几天接连不断的折磨他娘，他是活下来了，他娘却在这一天离开了人世间。讲迷信的说这头“黑猪”命硬，一见天日就将他母亲克死了。

    黑猪的生父叫宋明山。这一天是他终生难堪的日子。生下了儿子，是大喜，年纪轻轻死了妻子，大悲。宋明山还算条汉子，冷静了几天，思想这生活还得继续，便从村里雇了奶妈，专门喂养儿子黑猪。宋明山是城北村有名的精明人，文化不高却心灵手巧，特别对无线电技术，看的书拨弄几下，很快就能悟透学会。７０年代，他成了高平城里唯一的无线电修理个体业主，生意出奇的火，钞票大把的来。事业追求也罢，利益驱使也罢，反正他对黑猪操心不多，儿子交给了其奶奶教养。当然这家人吃饱穿暖不是问题。歌里唱的真切：有娘的孩子像个宝，无娘的孩子像根草。黑猪跟着年迈的奶奶，自然不懂温情的母爱，自小就如田野里狂放无羁的孤草，墙上攀，树上爬，地里滚，黑黝黝半个月不洗一次脸，又臭又脏，与黑猪名对应起来十分的贴切。

    宋魁祥待入学年龄方跨学校，他无法适应学校严明的纪律约束，他对方块黑字以及计算数字等书本上的玩意儿一概不感兴趣。作为有脑子的男人，宋明山为教子成才，开始对儿子黑猪施用严厉的家法。起初是大声的吼骂、吓唬，后来又加了拳脚。这对黑猪都没有明显的效果。他照样逃课逃学，在校打架惹事，成为老师和学校最为头痛的一个顽皮学生。宋明山续弦娶了后母，黑猪心里对其父有了成见。童年时父子感情便有了裂痕。１０岁那年，黑猪在其父严斥痛打后离开家一夜不归。第二天回来，他把身上仅有的１元钱扔给宋明山：“从此我不花你的钱了，你也不要再管我了！”面对如此不通人性的逆子，宋明山忍不下去，他把黑猪吊了起来，用蘸水的麻绳狠狠地抽打。黑猪咬着牙，没有半句求饶的话，从此和父亲的积怨日深。

    黑猪在学校厮混几年，板凳都没有坐垫。他少年时拒绝接受文化的熏陶。自他人生的旅程开始，踏上这纷繁杂色的世界，从没有过指引方向的导游。宋魁祥的今日大劫也算是必然的结果。倘若他自小有母亲的温情和关爱，有父亲正确的训导，黑猪的历史或许会重写。他畸形的生长环境和家庭使他后来走上了悖离人间正道的邪恶之路。

    社会是所大学校，对何物有兴趣很快就可撷取到相应的本领。宋魁祥对中国的改革，世界的进步不会熟视无睹。凭人本能，他对五彩缤纷的物质世界充满渴望，但对人生的理性认知近乎一个白痴。他领悟到一个浅显的生存法则：这个花花世界虽给人提供了足够的表现舞台，但上演的节目无非都是能干的英雄将窝囊废击败的一塌糊涂，勾心斗角中勇者占上风。他不知道什么叫爱。成长环境中挨够了打的黑猪还装了一肚子的仇恨。这是他父亲近乎残忍的家教造成的后果。

    只有在户外和人争斗的恶战中，宋魁祥憋在肚里的仇恨才得到释放。他打坏了别人，把对方击倒在地，或者被征服者向他求饶，他的自尊心才得到满足，才感到无比的惬意。别人将他打伤，砍伤，那不在乎。他的名声是靠拳脚出来的。黑猪１７岁时已长成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，结实的体态，有棱有角的面孔，一双尖刻的三角眼流露出独立思考的神态。

   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，宋魁祥属胆汁质类型，他生性要强，永不言输，为争一口气，不惜铤而走险。青年发蒙期的他，脑袋里只有一个信条，街面草头王，拳脚比实力。他想单枪匹马闯天下。
１９８３年，黑猪萌发了浪迹天涯、周游海内的想法后，于是只身来到了河南省会郑州。没两天花的身无分文，所以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终生后悔的丑事。他瞅准了路人的一个鼓囊囊的钱包，不想绺窃技术笨拙，刚出手就被抓了正着，郑州警方因此将他劳教了两年。

    劳教两年没有让他脱胎换骨。成年后回忆当年，他以自己曾经干过小偷感到耻辱。倒不是良知发现，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成大器、做大事的材料，最小看玩弄狗球猫旦的小儿科伎俩。

    黑猪出道江湖，第一站就栽了。在河南劳教两年后获释回乡。遨游江湖呛了水后，他有些胆怯了。从此决定不离开高平，要在这小河沟里打拼出一个地盘。

    ２０世纪８０年代，高平街面上有四股恶势力。他们分别是红、黄、蓝、黑四个帮派。红帮主叫高平红，生的肥头大耳，一脸横肉，看上去就让人胆怯三分。黄帮主叫黄青波，天然一头黄头发，活像欧美人种，怪人怪相怪脾气，打架殴斗从不手软，出手狠毒。蓝帮主叫蓝青峰，这家伙相貌没大的缺陷，地痞中算他功于心计，高平地面谁都让他几分。

    黑猪算黑帮主。说起四帮主的资历，黑猪出道最晚。管它这帮那帮，黑猪不信这个邪，不踏平高平城企能显出他黑猪的英雄本色？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摆个擂台，恶拼几场，管它红刀子出白刀子进，擂主自然见分晓。

    从２０岁到２５岁几年间，黑猪在高平市东奔西窜，整日价拳脚棍棒，数十回合帮派较量，终于让红、黄、蓝三帮俯首称臣。他成了名符其实的黑猪老大。数年间，他多次被高平市公安机关关押处理，成了铁网高墙院的常客。他本人身上也是伤痕累累，不到３０岁年龄，浑身有刀疤伤痕３０多处。

    进入９０年代，这是黑猪人生的重要转折点。这时他已过而立之年，他在混迹黑道多年以后开始反思过去，他在文化中重新定位自己的生存座标，还有在撞入他生活中的三个女人所发生的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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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黑猪帝国」（三）

  黑猪虽然在地面上做了江湖老大，可在当今社会却一点显不出颜色。他经常失眠，躺在床上不复有过去的得意自赏。他开始嘲笑自己的微不足道和下三流角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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